莪园
南门溪滩外的莪园,音如“毛园”,这是一个古渡口,当年有渡船,还有木板拼成、随波摇荡、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小木桥。
莪,即“莪蒿”,多年生草本植物,漫山遍野,而以水边为盛,叶像针,开黄绿小花,叶嫩时可食。
不要小看了这“莪蒿”,当年它可是与“蒹葭”齐名的“诗经名物”。
《诗经·小雅·菁菁者莪》:
菁菁者莪,在彼中阿。
既见君子,乐且有仪。
菁菁者莪,在彼中沚。
既见君子,我心则喜。
菁菁者莪,在彼中陵。
既见君子,锡我百朋。
泛泛杨舟,载沉载浮。
既见君子,我心则休。
翻译一下,基本意思如下:
青翠的莪蒿,长在那大山上。在那里,第一次见到我的白马王子,他高大帅气又阳光。
青翠的莪蒿,长在那沙洲上。在那里,我又遇见了那可爱的男孩,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。
青翠的莪蒿,长在那丘陵上。在那里,我的男神给了我一串贝壳,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。
小河中的木舟啊,随着粼粼水波荡漾。我在渡口等待他的心情,也像这小船一样,载沉载浮、忐忑不安……
终于又见到了他,我的欢欣你可明了?
《菁菁者莪》和《蒹葭》是姐妹篇。“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《蒹葭》在清虚旷远、烟雨迷离的凄清秋色中表达缠绵悱恻的哀怨和执着追寻的惆怅。而《菁菁者莪》则用美丽的山光湖色衬托初恋的青涩和热烈,别是一番情致。两诗堪称是珠联璧合。
当年始丰溪尚通水路之时,多在溪头落船。远行者,亲人会一直送到莪园,出了莪园,人烟渐稀,前路苍茫。
江淹《别赋》:“春草碧色,春水绿波,送君南浦,伤如之何?”
南浦,南边的渡口。南门外的莪园,向为送别之地,乃是水边的长亭。
糕腍化腍
古代以“九”为尊,最尊贵的当然是“天”了,所以“九”可以代表“天”,如“九天之上”。“九月九”有两个“九”,那就有“两个天”,自然也就有两个“太阳”,故名“重阳”。
秋高气爽的节日,特点也就是“高”,除“登高”之外,还要“起糕(高)腍”。
腍,天台方言读如“念”,意为“松软”。指物体的质地软,可以指食物的口感软,也可引申为脾气、性格好。如粤语中把“善熟”的人叫“腍善”。
糕腍是一种米粉制作的“糕”。蒸糕腍的工具叫“饭甑(读如‘正’)”,略像木桶,有屉子而无底。
饭甑架在汤锅之上,用“粉筛”筛进一层纯米粉,用铜镜压一下,再筛一层掺了红糖的米粉,如此叠加五层,最上面撒上“海苔”,讲究的人家会掺一点“金橘饼”之类的果脯。
衡量糕腍品质的标准是“腍”,即“松软”。除了糯米粉与籼米粉的比例有讲究,最要紧的还是“摋粉”的技巧,要捏之成团、松之即散。不是心灵手巧、经验丰富的,难保不弄出一堆僵硬板结的“水泥块”来。
制作糕腍的动词叫“起”,似乎除了“起屋”这样的大工程之外,就只有“起糕腍”了,可见也是大制作。同时,这个“起”字,也有“兴盛”之意。
既然认识了“腍”字,不妨再来认识一下:喋硬与化腍。
喋,拟声词,普通话音zhá,方言读如“闸”,“枼”作声旁读如“闸”的还有“煠”,意为“白煮”,如“煠粽、煠鸡子”。“喋”的本义是话多,喋喋,形容话很多,如“喋喋(zházhá,dié是后来才有的音)不休”,形容某人说话声势逼人就叫“讲话喋喋声”。
坚硬的东西咬得人牙疼,只觉得耳畔回荡着“喋、喋、喋”的声音,叫“咬来喋喋声”。“喋硬”,意即为“坚硬”,也可指人有骨气,铁骨铮铮。
“化腍”,指食物特别绵软,入口即化。或指人不够阳刚,没脾气。
“喋硬”与“化腍”互为反义词。
可以肯定的是,颞朵皮是人体最“腍”的部位,女人们一伸手就直奔着它去,连揪带掐。在天台方言中,我们也经常用“颞朵皮化腍”喻指无主见、易为他人意见所左右的人。
格外罕会
外,方言读音如“艾”。
范仲淹的《苏幕遮·碧云天》:
碧云天,黄叶地,秋色连波,波上寒烟翠。山映斜阳天接水,芳草无情,更在斜阳外。
黯乡魂,追旅思。夜夜除非,好梦留人睡。明月楼高休独倚,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。
“翠、外、睡、泪”四个字中,普通话只有“翠”和“睡”韵母相同,但方言中,四个字的韵母都是“ei”。
天台方言中形容特别麻烦的人或事会说“隔艾啰嗦底”。由于读音的差异,我们一下子反应不过来,原来这个“隔艾”就是“格外”。
罕,方言中读如“海”,“稀罕”是读如“稀海”的。会,意为“遇见”,所以“罕会”就是“罕见”之义。看到有人显摆自己的稀罕之物,会酸溜溜地说一声,“罕会死样”。同样由于普通话读音的影响,很容易把“罕会”误认为是“海外”,海外泊来之物,自然是稀罕么事,如“海外大皮蛋”。
明·刘基《乌啼曲》:“可怪乌鸦鸟,鸣声不喜人。”出门老鸦叫,不是好兆头,让人一点都不开心,自然无法“喜人”。这里的“喜人”意为“让人开心”,但天台方言中“喜人”就是指“可可爱爱”,一般用于形容小孩子非常可爱。
褒词贬用时,就称人为“喜人饼”,意为很“吃香”,到处受欢迎。
所以,如果有一个人惯会讨人欢喜,左右逢源、八面玲珑,也可以酸溜溜地说一句,“尔个喜人饼,格外罕会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