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已经很多年未见云锦杜鹃了。第一次见她,已经是十多年之前的事了。只记得那日阳光热烈,满山皆人;只记得她身段迷人,婀娜多姿。此后,我一直未能在花盛时去见她。总觉得青睐她的人极多,而我不必去凑此热闹。每每花事临近,拜访之人便络绎不绝,往往让人忘记了是去赏花还是去数人头。一念此,便懒得动弹,连看她的想法也逐渐消失了。
最近忽然很想见见她了,于是我决定早些出发,避开大批量的游客,只想清清静静地赏其芳容。清晨上山,实在是明智之举。极少看到车子,除了几位晨练爱好者外,天北线是寂静安谧的。山风袭来,清爽劲朗;鸟雀啼鸣,清脆悦耳;山下蔷薇已败,山上却正旺;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亦时时可见,白黄粉紫,不紧不慢地绽放着。
至华顶山脚,刚好六点,摆摊的也才开始张罗,相互间说着今天的计划,彼此的谈话声在水杉林中穿梭着,却显得空阔。我开始行走,不知是露水还是雾水打湿了石径,仿佛刚下过雨,风一吹,就能掉下些水珠来。林间不见雾,对面山头倒披了薄薄的一层,轻纱似的,也没见着什么行人,优哉游哉。
花儿已经开始凋零了,再晚些时候来的话,怕是要等明年才能见到了,好在还算及时,抓住了赏花期的尾巴,心中不免有些得意。知道她很美,可还是被惊到了,每一棵树每一朵花都想收集下来,藏进镜头里。无论是落英还是虬枝,总有一种风味在,真是看不够啊。我轻轻地走过台阶,避开躺着的花瓣,免不了还是会触碰到她,美好的事物只会使人垂涎,那就迎合着吧。
站在归云亭,或者再往更高处去,举目远眺,群山成了她的背景,她是群山的主角,艳丽而不做作,落落大方,坦然自在。人们常常将她与群山云雾摄于一处,美艳壮观,还能在何处见到这般景象呢!
如果说,因为有了群山,她便更为卓绝,这绝对是误读。她的美不需要任何衬托,随便一站,便是倾国倾城——花瓣带露,绿叶舒展,虬枝斜条——每一处都是景,每一处都是画。
林子中的她们,枝枝干干,各成姿态。成片成排来看,似琴弦,等着人来弹奏,似舞者早已摆好舞步,静候音乐响起便可舞翩翩。如果说,因为有了云雾,她才更为妖娆,想必杜鹃也同意。要不,她为何要立于千米高山之中,为的便是能够吞云吸雾,休养生息,永葆青春的容颜。与之相关的,还有松树的荫蔽。所见的杜鹃,大多掩于松树之下。松树之冷峻与杜鹃之俏丽,松树之直立挺拔与杜鹃之曲折袅娜,相映成趣。如此,又为一景。
华顶峰的这片杜鹃林,据说已有千年,是从别地迁于此还是本地的物种变异,大概是无从得知了。而她盘旋的虬枝,似乎能够证明她确实不年轻了。然而,千年的青春,在今日,却始显衰颓之兆,已有不少枯死,有些正行走在将枯的途中。
她的美丽被传扬,也是近二十年间的事。早年人们在山间行走,见美不觉美,是因为她的美已与山里人的日常融为一体,就像山间的云雾,就像山间的鸟鸣。反而是山外人,一听说,便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赶过来,一睹芳华。睹物思花,许多人竟爬到树上去,还快活地摇几下,以示友好之态。这对于杜鹃来说,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?
此时,天已蓝,阳光正明媚。逆着光看杜鹃花,全身通透,少女般水嫩,可偏偏她已是千年老妖。游客多起来了,在林子下走过,驻足停留,寻找着最佳的位置摆拍。吵闹声,沿着山路,不绝于耳。
那些摄影师们,扛着三脚架走来走去,大概是想寻得与众不同的角度吧,年年来,总要拍出惊艳之作才好。像我这样的菜鸟,无论看到什么,都觉得好,大概是情太深爱太浓,不知所措而又不加选择了吧。
当然,我最佩服的,是那些从花下走过,默默欣赏,默默感受,却从不掏出相机拍照的人,他们才是云锦的知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