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里的春,是被一场又一场的春雨催醒的。
春雷响过后,大地才渐渐醒来。还没到清明时节,这雨,就频繁而急急地下了,一场接一场,不停歇地下,把院子里的黄泥土也喂得饱饱的。院子里的草坪,是去年秋天铺上的,曾匆匆绿过一阵子,后来就进入了枯黄期。
这草坪里的草,喝了一天的水,也想打起精神。许是趴在地上久了,也想伸个懒腰。虽然看上去还有些黄不拉叽,但明显精神抖擞起来了。草丛里开始钻出点点新绿,原以为是草坪返青的先遣部队。再仔细一看,竟是一些双瓣宽叶的杂草,正鬼鬼祟祟地探出些头来。
傍晚时,雨终于停了下来。草尖上,冬青叶上,梅枝上都挂满了水,连园子里石条的浅孔里也积满了水,湿亮湿亮的。
自那场三月的雅集喧闹过后,草堂在寂寞中已守了一段不短的时光。那次雅集时插在瓶里的花,也敌不过时间的洗劫,风干枯萎了。
正是草长莺飞时节,该去山上挖几株山兰,重新装点草堂了。穿上雨靴,和三草一起拿着锄头,挎个篮子,沿着溪边走上了对面的山坡。
山坡上,黛山隐约,白雾缭绕,不远处,一簇一簇的杜鹃红了。踩着一地的黄泥,我们沿着山坡探鼻寻觅着。雨后的山林空气清新,植物干净明亮,泥土的清香夹杂着草叶间的山岚之气,让我们走在路上犹如腾云驾雾。
春天的山草长势特别喜人,蕨类植物、车前草、清明草铺满了溪边的山坡,深绿、浅绿、黄绿相间着,铆足了劲往上长。特别是一些刚刚长出的嫩芽,嫩得发红发亮,嫩得发毛渗水,我们深怕一不小心碰伤它们细细的茸毛。
找块大石头坐下,见那随地爬行的马齿苋也比前几日更为蓬勃生机,一些不知名的紫色、白色小花因为水珠的映衬,鲜得让手痒痒地想去摘。还没找到兰花的影子,即使找到,要不伤害它们,又能透过这些如盖如云的枝叶,把它们移挖出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採几束鲜花回去吧!
春天的山坡,漫开的杜鹃花、山栀花。春天的田野,满垄的野花、油菜花、紫云英……喜欢给草堂里那些坛坛罐罐换上新鲜的花,喜欢那种移花入室,顷刻间,满室添色增香的感觉,仿佛心情也能随之明亮生动起来。
有时我想,为什么我们会迷恋自然古朴的山村,沉醉幽静安然的古街古巷,是因为在我们的内心里还有着对青山绿水,满天繁星的向往吧。
我们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环境,建造一个理想的房子和完美的空间,着迷于心中的一片小景,就是想给自己单调的生活营造一片斑斓,为生命赢得更多的明媚。
夜,终于收敛了白天的光亮,就像安静收敛了世界的繁杂。
这样的夜晚,如有二三好友一起品茶,那也是美妙不过的。静夜里,轻柔的音乐萦绕在空气中,听茶壶在陶炉上嗞嗞冒汽,听友人叙述婉约生动的故事,闲散中,续一杯又一杯醇香的古树茶,这夜里安静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就浓了。
而今夜,只有我和三草一起。他,在纸上慢慢地画着。我,坐在老旧的木椅上静静地看书。累了,我去看看他的画,他来翻翻我的书。房间里有安静的气息,有缠绵的味道,也有打发时光的寂寥。
春天里,雨夜的安静,刚好能收容一颗将老未老的心,刚好能沉溺一个将淡未淡的梦。此刻,多大多远多美的世界,仿佛都与我们无关。
清代张潮在《幽梦影》写道:“人莫乐于闲,非无所事事之谓也。”其实,这里所说的闲,就是闲情逸致吧。
一个小庭院,质朴有味。
几段故事,可咀可嚼。
每一盏茶,浅尝深抿。
每一寸光阴,散淡流转。
拉起卷帘,阳光进来。
照见自己,
安然。